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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36章 活著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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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36章 活著

“令王傻了?”孟楚瑤驚愕地微微前傾, 問沈竹。

“狗剩子.......令王未傻,他只是將過去種種全部遺忘,不知姓甚名誰, 不知家住何方。”沈竹趕忙解釋。

孟楚瑤松懈緊繃的上身,舒口氣:“上天保佑令王, 幸好活了下來。”其實不然,她只是惋惜這麽高摔下來, 怎麽沒摔死, 反而奇跡般活下。

但是外人面前,表面擔心的樣子還是需要假扮。

季凜雲自知道兄長還活著並憶起所有, 此女還說兄長要殺皇上,那便是奔著來殺他,將他趕離楚瑤身邊。

他的身體變成了沼澤, 心一點點無所依傍地陷進去。他很想立即逼問沈竹, 兄長在哪。

可楚瑤卻對兄長遺失記憶的這段生活很感興趣。

胸腔有什麽喧囂著, 呼之欲出, 卻只能故作無事地忍著。

一旦兄長出現, 自己的處境便成了名不正言不順。

季凜雲看了眼楚瑤興致盎然的側臉,安慰起自己, 她親口對他許諾, 只要自己乖順便是她的唯一。

壓下心中的躁動,他收回目光, 落在地上跪著的女子臉上。

片刻他發現自己竟看不清女子的相貌, 只能聽見她的聲音, 她仍舊在說兄長的事情。

“我見他無家可歸, 心生惻隱,於是暫時讓令王入住我冬天屋內刮風, 外面下大雨,屋內下小雨的草房。”沈竹語調緩慢,雙眉皺起,眼角下垂。

將自己打造成泥菩薩過江自身難保,但為人無私充滿善心的悲憫形象。

真實情況並非如此,郎中氣急敗壞地拖著狗剩子過來,用的擔架還是她隨手做的那副。

郎中說她留的銀錢,早就用完。

郎中也是個老狐貍,早就看出沈竹急於擺脫的態度,天天蹲守她,一旦等到她,說完那些話,扔下草藥一溜煙跑了。

一個半死人躺在鋪位前,她還怎麽做買賣,只能帶回屋。

“沈竹姑娘為人淳樸善良,我與皇上會重重賞賜你。”孟楚瑤莞爾一笑,笑意不達眼底。

賞賜只是因為提早通知她們,那人還活著還妄圖做著春秋大夢,而她也能早做防範。

季凜雲睫羽一低,陰影遮蓋半數琥珀色眼瞳,雙眸變得諱莫如深。

下瞬,他安慰自己:“不是的,楚瑤只是為可以提早布局賞賜沈竹。”

即便清醒的內心認為沒錯,但心還是忍不住墜了墜,面上表現得愈加輕松。

“你帶令王回家後,遺忘過去的他行為舉止是什麽表現。”孟楚瑤單純好奇忘記所有的人,是個重頭開始生長的人,還是為人依舊會受過去影響,僅是不記得從前種種罷了。

沈竹本見鋪墊得差不多,僅是救了令王就有重賞,那她趕在狗剩子偷襲她們前知會,豈不是還有重重重賞。

於是打算直奔重點,哪知皇後竟然問起狗剩子的生活。

沈竹被打得措不及防,遲疑片刻才反應過來,因為她在腦海中整飾那段狗剩子並不好受的日子。

她邊回想邊斟酌用詞,娓娓道來:“我將令王帶回去,幾日後他身體修養好,提出盡力所能及之力料理家事,雖然手腳笨拙,但漸漸學會收拾屋子,下廚房做飯,飼養雞群,如今已得心應手。”

沈竹瞧見皇後稀奇的挑了挑眉,揣測她對這部分內容比較感興趣,便說詳細點,“令王起先起竈火都不會,但虛心請教,初時難以下咽的飯菜,如今手藝堪比名廚。”

沈竹虛偽地誇讚,心想暫時說些狗剩子的好話,反正帝後知道他要造反,他也沒有再打壓報覆她的能力了。

孟楚瑤真心實意的吃了一驚,“令王養尊處優,十指不沾陽春水,如今竟然學會下庖廚。”這是天翻地覆的變化,他變得她都不認識了。

季凜雲意味深長地看著楚瑤驚詫的側臉,心思翻湧震蕩著,最終只能咬著頰邊軟肉,不動聲色地強忍。

觀楚瑤神色,她對於兄長上得廳堂下得廚房的變化,很滿意,似乎還產生了點新意。

季凜雲扭臉,再次告訴自己,是自己眼花看錯了,楚瑤僅是單純的驚訝而已。

沈竹虛偽地揚起笑臉,附和:“令王很勤奮,比我一個獵戶起得還早。”

他當然起得早了。

帶回家後,沈竹見他昏睡多過清醒,打獵前會提前給他燒好湯藥和備好早午膳,夜晚回來再做晚膳。

如此半月,某日她捕獵晚了,第二日晌午才趕到家中。

剛進房,一只瓷碗砸來碎在她的腳前,狗剩子面色陰郁,手指著她的鼻子,罵她昨夜為何不回來,他要餓死了。

沈竹一宿未睡,天未亮念著家中有個半死人身體虛弱,急忙返程,結果罵人的聲音如此洪亮,手臂力氣也大。

心頭火蹭得一下就行了,一耳刮子呼過去,他歪到在炕上,呆楞之際。

沈竹一把提起他的後衣領,將他臨空抓起,丟出家門,“病好就滾。”說罷,砰的關上門,推上門閂。

第二日,沈竹打開門再進山,註意到門邊蜷縮成一團的狗剩子,她掀了掀眼皮,朝他踢了一腳,“別死在我門前。”

踢完離開。

日暮時分回到家,門口已沒有人,但是土墻的上方缺了一角,地下有搓下的黃褐色沙土。

她推開門,狗剩子僵直地站在院子中間,局促地細語他煮了飯。

沈竹繞過他,一聲不吭走進逼仄的庖廚,飯是夾生飯。

但最終她還是吃了,看他一副瑟縮樣,沈竹心裏有了打算,正好讓他變成家仆。

在她的嚴厲的打罵下,狗剩子廚藝越來越好,家中有了人,她抓來兩只野雞讓他飼養,到她離開時已繁殖五只小雞。

她要求狗剩子在她前起身,準備一天的飯菜,如此她進山的夥食也變好了。

如果不是她強迫,狗剩子這個又懶又蠢又壞的家夥怎麽可能會“勤奮”。

想到自己跑出來,光顧著給皇後通風報信,連日打聽帝後行蹤,風餐露宿,一日三餐都是溪水就幹巴巴的炊餅,忍不住懷念起曾經的美食。

懷念著,猝不及防肚腹也懷念起,咕嚕咕嚕大聲地響起來。

沈竹倉皇望向帝後,他們臉上是沒有作偽的震驚,她羞愧地捂住肚子,企圖壓住腹部阻止聲響。

門外的侍衛以為發生暴動,立即闖進營帳內,卻發現情形與他們所想不一樣。

沈竹蜷縮成球,恨不得與地毯融為一體。

孟楚瑤回神,自上方望著沈竹局促不安的頭頂,燥紅的雙耳,她人都快要鉆進地毯之下。

對進來後茫然的侍衛道:“命禦廚準備今日的午膳,多備點肉食。”

侍衛得令退下。

孟楚瑤讓沈竹起身,走近幾步讓她看看。

沈竹身形勻稱,身子挺拔,光是看她雙腳撐開的站姿,好似蓄著力的獵犬,在密林裏可敏捷穿行。

手掌寬大厚實,指骨關節強健有力,掌心是厚硬的繭,虎口也有繭。

孟楚瑤收回視線,望著沈竹:“你打獵技術如何,山林裏近身搏鬥能力又如何。”

沈竹從十歲起便隨師傅進入密林學習獵捕技能,如今已有十二年,獨立打獵也有七年。

可以說是附近聞名的獵戶,箭無虛發。

沈竹自豪挺胸直背,眼裏閃光,中氣十足地回答皇後:“民女射箭百發百中,野山豬的皮我都能一箭射穿,沒入半掌深。”

她口若懸河:“但凡民女聽見聲響,閉著眼也能射中獵物,絕無空箭。”

皇後眉眼彎彎,溫和而專註地看著她,沈竹似受到了鼓舞,說得更多了,“皇後,民女是十鄉八裏有名的獵戶,山裏的野物跑的可快了,我得比他們還快才能抓到它們嘞。”

孟楚瑤滿意地點點頭,“你很厲害。”她想若是能招沈竹進孟家軍,父親親自訓練後,沈竹一定能和初霽一般厲害。

沈竹憨笑兩聲,晶亮的眼眸笑成兩道彎彎細細的倒扣明月。

“用過午膳,本宮想看看你的實力,是不是真有這麽厲害。”孟楚瑤乘機檢驗她的真正實力,如果沒有假,那她就想辦法留下,為她所用,她可不想放棄這麽好的人才。

沈竹一口應下。

孟楚瑤命人帶她下去更衣洗臉。

等營帳內只剩下孟楚瑤和季凜雲時,她才發現他已經很久沒有發出聲音了。

意識到自己過於投入到與沈竹的對談,而忘記了身旁的季凜雲。

季凜雲的臉色並不好,蒼白著臉,魂不守舍。

她問:“你是擔心你兄長的事麽?”

季凜雲無法與她說實話,他擔心兄長回來後,奪回楚瑤身側之位;擔心兄長告訴楚瑤一切事情,壓根失足掉落懸崖,而是他親手劃破衣繩,蓄意陷害手足,只是為了接近她。

而他感受到了威脅,想要趕在兄長找來前,徹底殺人滅口。

他慘淡地笑了笑,答:“我在想兄長現在回來,定會給你的計劃造成一些阻礙。”

孟楚瑤覆上他冰冷的手背,“是有點麻煩,但是他如今已撼動不了我。對付他不急於一時,你難道不好奇他九死一生後的情況嗎?”

季凜雲扭臉看著她閃著好奇異光的眼眸,心裏答覆她:“不好奇,我一點也不好奇,我只想找到並殺了他,連他的屍體也要埋進深坑裏,讓你一眼也看不到他。”

可面上卻是憂心忡忡道:“我光想著兄長會給你添亂,並未註意沈竹說了什麽。”

他不想再與楚瑤說兄長,可楚瑤並沒領會到他的意思,反而耐心地轉述起沈竹的話,一字不漏。

他有些恍惚,楚瑤似乎在說起兄長飼雞,下廚時口吻愉快地上揚,冒似很滿意兄長的變化。

放在扶椅上的手收回來,握緊守在腿側,唯有指尖深深掐進掌心才能抑制心底無端的躁動。

只聽一道幹巴巴的聲音回她:“兄長變了很多。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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